眼看著年輕的女子抱著琵琶下樓去了，郭敏隨即起身，身後也立即多了條尾巴。

沈如是跟在她的身後，見她表情肅穆，忍不住打趣她：“大小姐這是要幹什麽去？怎麽見了老熟人了，就當是沒瞧見一樣的呢！”

她註意著清風的動靜，無奈地對他揮著手：“嗨，沈大哥，好久不見了哈。”

他抱臂倚在樓上的回廊前面：“這才對嘛，我看你這雙眼睛賊溜溜的，不知看個什麽東西，打什麽鬼主意，快和哥哥說說，哥哥幫你打算打算。”

他說話向來都是油嘴滑舌的，她這就下了樓來，眼看著清風由六名伴舞的藝妓擁簇著上了馬車，也匆匆對他揮了揮手。沈如是還在樓上擺譜，一看她不緊不慢出了醉紅樓，他三五步到了窗口上面，探頭一看，郭敏已經到外面，他兩手一撐，這就從窗口跳了下去，剛好到她面前。

郭敏白了他一眼，繞過他繼續。

離開京城以後，她和表哥與他分道揚鑣，她當時對他印象剛好了一點點，看在他是表哥的師兄，還為她治傷，又保守秘密的面子上，過往就不提了。不過徐留白堅持撇下他，不肯帶他到這小河沿來。

雖然她也疑惑，但從未問過。

因為他姓沈，非但姓沈，後來回想，她和沈江南的婚事，其實也有他的功勞。

表哥的那句玩笑話，說他是誰家人，也並非全是玩笑。

如今見了他突然出現在面前，她自然是想退避三舍，不過沈如是卻不想放過她一直跟著，郭敏只得回頭對他無奈地笑笑：“沈大哥你要幹什麽去？我有事不能帶著你！”

男人也笑，在她後面不緊不慢地走著：“我啊，我來這裏找個人，不過我可沒打算跟著你，這陽關大道你走你的，我走我的，你不必管我。”

標準的謊話。

郭敏無語，這就瞄著前面那輛馬車，也不管他了。

沈如是明目張膽地跟著她，她走得快他就快些，她走得慢了他也慢些，前面那輛馬車行得不快，她也就佯裝閑逛，時時跟著，小河沿大道只有一條南北相向，其餘多半是小巷。她這帶著身後的這條尾巴，在小巷當中轉了兩個圈，才看見車停在了一家門口。

她離得遠一些，靠在墻上，隨後沈如是也靠了她的旁邊。

郭敏瞪了他一眼，他卻伸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，她再回頭，大門已經從裏面打開了，不用細看，也知道是徐三傑。

果然是李刃這個混蛋玩意兒花費了銀子，點了人家到這院子獻唱？

她抱著胳膊兒，靠好身子一動不動。

沈如是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笑道：“我以為你這模樣是要會情郎呢？可現在看著也不像是啊！”

他與她站在一起，比她卻要高上許多，一看他了又發現他是一本正經的模樣。

郭敏抿唇：“你跟著我到底要幹什麽？”

他斜眼：“你想幹什麽我就想幹什麽。”

她不再理他，等車夫趕著車去了一邊，這才從轉角處走出來，那家門口有兩棵大樹，在下面就能看見枝葉茂盛，綠葉重重。

郭敏走了過去，從腰後拿出辮子來，用力一甩這就勾住了一個較粗的枝椏。

她一手扶墻，一手借力，腳下再三用力這就上了樹。

果然能看見院子裏面，她撥開樹葉，這就坐了枝幹上面。

這個位置還能看見前堂的一角，只見剛才那幾個女人已經擺開了陣型，她只聽樹葉簌簌作響，身後這就多了個人。

沈如是在她身後笑道：“原來是來看小王爺了？那怎不進去，還要偷偷的看呢？”

進去？她才不進去，郭敏不理他，在樹葉當中窺探著院裏的動靜。

清風開始彈起了琵琶，還能看見幾個舞女扭著腰肢，白白的肚皮遠遠就能看見。她垂眸，不由得嗤笑不已。

李刃做這樣的事情，不是很正常的嗎？

別說是留了幾個舞女來跳舞唱唱小曲兒，就是全都留下了睡一覺，又能怎樣？

他不做壞事才奇怪。

她心口當中，不知什麽東西梗著，又如鯁在喉，做不出別樣的反應來。

偏偏身後還有個人一直叨叨起來沒完：“大小姐該不會是看人家小王爺點了那個唱曲的，吃味了吧？不是退婚了嗎？這可當真有趣哦~”

郭敏心煩，回頭瞪了他一眼，這就要下樹。

不過她還沒跳下，就聽院裏咣當一聲，也不知是怎麽的了，其中有兩個舞妓嚇得哭泣起來。她回頭再看，只聽見李刃的怒吼聲，一聲接著一聲：“滾！都趕緊給我滾！”

說著還有劈裏啪啦的聲音，不知是什麽東西被他掀翻在地了，徐三傑趕緊給人都攆了院子裏面來，清風也不得不抱著琵琶，站在了院子裏面。

郭敏縮回身子來，生怕被人看見。

屋內又不知李刃喊著什麽東西，聽聲音是他一直發著脾氣，院裏那幾只倒像是受了牽連一樣。表哥與她說，李刃不可能是只為她來，可是她看著天邊的雲朵，曾是那樣的關系，如今雖然退婚了，但她們之間的牽絆，豈是一張婚書就能左右的嗎？

清風站在院裏，抱著琵琶臉若冰霜，後面那幾個舞女其中還有一個在低聲哭泣，郭敏透過樹葉的間隙，能看見她聳著肩膀，一動一動的，很明顯像是受了委屈。不過，好好的唱個曲子，好好的挑著舞，又那會有什麽委屈呢？

她驀然擡眸，頓時想歪了去。

正是胡思亂想，清風已然走了那小姑娘的面前，狠狠地抽了一巴掌：“今個就不該帶你來！也不看看那上面坐的什麽人，你也太大膽！”

正教訓著，徐三傑從裏面拿了些銀子出來，這就交給了她：“這些銀子給你們，不叫你們白白跑這一趟，快回罷！”

清風頓急：“大人怎麽這樣說？這曲子還沒唱兩句呢！”

徐三傑盯著她的臉，只把銀子塞了她的手中：“叫你們回你們就回。只是想聽個曲兒，你們少得做多餘的打算，回吧回吧！”

屋裏又傳來李刃的叫聲，他也不顧她們了，轉身回去了。

因為少年身份特殊，不好洩露，這院子裏還真就只有兩個扮成小廝的侍衛守著，也並沒有別人，郭敏強忍住笑意，待那個清風帶人乘車離開，這才從樹上跳了下來。

沈如是依舊跟在她的身後，二人走過了這邊轉角，她這才笑出來，回頭看著他臉色也柔和許多，只管給他個好模樣：“沈大哥就此別過吧，我得回去了。”

男人微微瞇著眼：“哦，是嗎，我才想起那小子的名字來，你知道沈江南的住處嗎？能否帶我過去看看？”

她楞住，頓時擡眸：“我倒是知道，只是……”

他淡淡瞥著她，這會又一本正經起來：“只是什麽？大小姐別告訴我你這是專門來看這小王爺的，江南那小子不是你的未婚夫君嗎，怎地還不如個外人了？”

他怎麽什麽都知道？

郭敏皺眉，一時間無話可說，略窘迫：“我帶你去找他就是了。”

她也是想知道他和沈家到底什麽關系，也就應了下來，沈如是這回沒有混鬧，只乖乖跟著她，她低頭走得也快，心裏又高興不起來了。

說實話，她忽然不大想見江南。

還說不清是為什麽，她竟有些後悔，後悔這門婚事答應得那樣輕易，但是江南對她的心意定然是真的，這些混亂的情緒擾亂了她的心……

小河沿一共就那麽大，也只一刻鐘的時候，這就到了客棧的門口。

郭敏猶豫了一下，無意進去，只送到了門口：“沈大哥進去打聽一下，應該在這裏。”

男人見她腳步，只是問道：“我找沈江南，你問都不想多問一句？要是壞人害了他，你豈不後悔？”

她怔住：“沈大哥不是他沈家人？”

沈如是一本正經地：“是怎樣，不是又怎樣？你都到這門口了，見也不想見，嘖嘖嘖……”

他這麽一說，郭敏怎能放心，這也就走進了這家客棧來，正好夥計在樓下擦著桌子，她也不管身後這個瘋子了，直接問了他。

沈江南果然在客棧裏面，並未出去。

她先一步上樓，蹭蹭蹭地腳步輕快，沈江南為人做事都和他這個人一樣，十分的簡單。

他就住在二樓最邊上的一間，郭敏上樓敲門，這就在門上扣了幾聲。

環兒立即應了聲：“誰呀？”

她揚聲道：“環兒開門，是我！”

沈如是也晃了樓上來，這就抱臂倚在了墻邊，他看著她，嘴角都是淡淡的笑意。

她懶得理他，見門裏沒有動靜，又是敲了兩下。

環兒倒沒出來開門，出來的是沈江南，他卷著兩個袖子，能看見手腕處肌膚偏白，一手李還拿著筆，看樣子是在寫字作畫。

一見真是郭敏，顯然十分欣喜：“敏敏！你來找我了啊！”

郭敏咬唇：“不是我找你，是他……”

她回過頭去，可墻邊卻空無一人，沈如是不知什麽時候，也不知道去了哪裏，她身後也沒有，往樓下看，樓下也沒有，她詫異地東張西望，可怎麽也沒看見他得身影。

江南似未聽清：“誰？”

她無語，看著他不知說什麽才好：“你認識沈如是嗎？”

他疑惑地看著她：“不知，從未結識過，是什麽樣得一個人？”

她也想知道，這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，為什麽說來找江南，這會又突然不見去，原來是想立即動身回營地的，這都到了他的面前，又怎說得出口？

“怎麽了？

“……”

沈江南拉她進房，這就關上了房門。

他一臉戒備，抓著她手腕的手骨節分明：“你臉色不好，發生什麽事？”

她竟無言以對。

☆、46|40 |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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